业内：文交所的道与术

　 　纵观世界，文化与经济的结合已成为历史潮流。美国的成功经验，英国、日本、韩国的华丽转身及中国的文交所实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虽然从全球范围内看，这种结合仍处于探索期，也遭受了一些挫折，但整体趋势和方向是不可逆转的。

　　国务院于2011年11月11日下发的《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切实防范金融风险的决定》(38号文)，无疑给全国各地方兴未艾的文交所创新泼了一盆冷水。

　　遭受挫折也并非完全是坏事，可以让我们重新思考为什么要做文交所？文交所到底是做什么的？还要不要继续做文交所？如何做文交所？带着这些问题，雅昌艺术网特别采访了文化产权交易理论先驱彭中天先生。

　　文交所多在“术”上创新但未必明“道”

　　雅昌艺术网：您所讲的交易所的“道”与“术”是什么？

　　彭中天：最近，我一直在讲“道”与“术”的问题。“术”就是文交所具体的操作层面和产品设计，目前国内60多家文交所都围绕“术”上面做创新，但不一定明“道”。文化产权交易这个课题，我06年的时候最早谈到，当时我跟吕敬人老师拜访万捷(微博)，就提出了文化份额化的交易模式的观点。之所以我会有此奇想是缘于92年我的社会实践。而后的五六年时间里，我一直在研究这个课题。

　　雅昌艺术网：您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文化份额化呢？

　　彭中天：这是有渊源的，我92年下海后与合作者在南昌做房地产投资收益券，把10万平米的房子分成每个平米让老百姓来投资，并且这个投资券可以流转，既可选择收益，也可集合兑房。当时在三天时间募资六千万，完成南昌第一个现代化小区，老百姓、企业、国家都在这个过程中受益。

　　当时房子不是一家老百姓能够投资的，通过拆分的方式做成了。虽然目前艺术品价格很高，但为什么不能让老百姓从中获益呢，这就是我有这个想法的起源。艺术品和房子在运作原理上是一致的，只是对象不同而已，只需进行一些局部改进。

　　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是一种创新，是一种跨行业的嫁接，但由于文化行业的特殊性，文化份额化还需要进行一些改进，不能说遇到一些挫折就证明这条路走不通。

　　后来我的思维又有所转变，我称之为“2.0版”，叫基金化。如果说份额化是把大画变小，那么基金化就是把小钱变大。虽然份额化使得文化投资降低了门槛，但文化的特殊性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识别和判断的。基金本身是一种成熟的模式，把专业的人才、社会的资金和优秀的文化资产捆绑在一起，降低了风险，更适合大众投资，所以我就提出了基金化。

　　最近我又有了新的认识，我把它称之为“3.0版”，就是版权化。版权化和份额化、基金化相比，是一个质的飞跃。所有的文化产权和丰富的文化表现形态后面其实都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版权。每张画的价值不在于画面的纸张、颜色、图案，而在于其版权，它以无形居多，更符合文化轻资产的特质，实际上无形的版权大于有形，这就是文化产业的特点。

　　我对“文化”的理解，是把“文化”两个字拆开解读：“文”代表一种内容的创造；“化”代表内容的转化，可以文而化一之，化文为产、化文为需，化成天下，造福苍生。好的“文”由于稀缺，其价值非常昂贵，只能少数人拥有。但是文化产生于人民，必定要服务于人民，要让大众都能享受到最好的文化，就要通过转化，通过商品化、服务化的方式，让人们享受到人类最高的文明成果，也就是通过版权为核心的授权经济。

　　我认为版权授权在中国前景广阔，而且与中国目前国家经济的转型是相契合的。支撑中国几十年的简单粗放式发展模式已经不能继续维持中国的持续发展，所以必须转型。所谓的转型我认为就是向商业模式创新的转型，向文化价值提升的转型和向科技嫁接的转型，文化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文化只有和我们现在主流经济——制造业、城市化相结合，它才有广阔的天地，才能成为支柱产业，“以文化文”没有出路，只能自娱自乐，我们的拍卖行业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虽然中国拍卖行业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规模也达到1000多亿，但可能还不如深交所一天的成交额。对国民经济的贡献也是微乎其微，只是吸引了眼球热闹，所以我认为版权化可能是整个文化经济未来的希望所在。

　　版权化是大势所趋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您会认为版权化会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彭中天：第一，源于对工业经济的反思。人类社会从农牧经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对自然资源的再利用基础上的。农业经济是建立在从地表面获取自然资源并简单再利用基础上；工业经济时代，由于蒸汽机和股份制的发明，让人类开发利用资源的能力有了质的变化。金融资本和科学技术的结合使得人类已经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开采自然资源的能力极大的提高，短短一百多年时间把人类亿万年积累的自然资源消耗殆尽。如果按照现行的速度发展下去，人类终将会面临无资源可用的局面，那时人类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人类该如何可持续发展下去呢？文化经济可能是一种有效的解决途径，它既可以降低对物质的消耗，同时满足人的精神的消费，提升人类的幸福感。所以文化经济时代的到来，既是对工业经济的反思，也是对未来的启迪。人的幸福在基础层面与物质有关系，但没有绝对的关系。我做过调查，人类的幸福指数中物质只占20%，剩下80%和物质几乎无关。所以我这几年一直倡导文化经济。

　　第二，就是源于对货币、财富与资本关系的研究。这方面的思考跟我的个人经历有关：我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学的是财经，分配在银行，下海后在做企业管理、战略制定和资本运作，然后回到北大做学术研究，这些经历决定了我思考问题的方法和研究问题的角度和一般的文化学者不一样。

　　目前很多研究文化的人并不懂货币、财富与资本之间的关系：财富是一种优秀的、独有的资源，在未来可以变成现金流、商品的资源；货币是财富的表现形式，但是如果要继续保持中国的可持续增长就要找到新的财富资源，并把它变为未来受欢迎的商品。

　　从国务院发展中心得到的数据统计显示，从1979年到2009年，中国的货币增加了814倍，同期的GDP只增加了93倍，货币与产值之间出现这么大的距差，从理论上说货币应该会大幅贬值。但是我们没有感到明显贬值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经济学家找到了优秀的可转换资源，弥补了这种差距，譬如国有企业的上市和房地产商业化，把过去不是商品的企业股权和国有土地这样的存量资产盘活了。

　　目前国有企业和房地产的潜能已经挖掘殆尽，那接下来中国发展将靠什么作为动力？我经常说文化部要比国资委大得多，虽然目前文化部的地位远不及国资委，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搞清楚两个概念：国资委是目前国有资产的掌门人；而文化部是历代文化总资产的掌门人，任何时代的物质财富最后沉淀下来的就是文化。中国经历几千年的发展，所遗留下来的文化资源数不胜数。如果将中国的文化资源转化为商品，那中国经济发展将无可限量。这也是中国优越于其他国家、特有的竞争力，这才是“道”。

　　从工业革命、财富货币的角度，经济发展与未来资源的关系来看，中国最有竞争力的就是文化，所以版权化肯定是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趋势。

　　中国企业转型需要文化的介入

　　雅昌艺术网：目前，您觉得中国文化企业应该将重点放在哪？

　　彭中天：中国的加工业、制造业规模庞大，同时也面临着转型，需要文化输送养分；同时文化是需要载体的，一旦和加工业、制造业结合起来，它的能量就会变得巨大，提升产品附加值，拉动中国GDP的增长。温州每年卖到世界的打火机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如果将图案画到打火机上，肯定会提高打火机的附加值，那由此带来的产值将会是巨大的。

　　所以文化产权交易所就应该围绕着文化的版权，在“化”上面做文章，而在股权、实物和证券化这三方面可以暂时不予理会。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股权的交易有产权交易所，文化企业的股权，和任何企业的股权是相同的；第二，实物形态的东西有拍卖公司、画廊在做，也无需在产权交易所费心；第三，证券化的东西，有中国的深交所、上交所在做，文化企业上市也无需担心。以版权为中心的要素的流通和转换，这才是正道。

　　各地文交所的成立是一种冲动

　　雅昌艺术网：目前文交所出现了一些挫折，您认为主要问题在哪？

　　彭中天：对于交易所的定位，目前60多家交易所的负责人，很多人不知道，或者由于受利益的驱使忘记了自己的本份。交易所是相对独立的第四方平台，是市场经济发展到较高阶段产生的一种形态，让买卖双方和中介第三方参与其中，形成一种市场的秩序和格局。在这个平台上，大家可以放心交易，然后把量放大，增加获利，降低交易成本，同时交易所作为要素的流动市场必须是统一的、集中的、便于监管的。

　　目前中国有60多家文交所，每家的交易规则不同，这必然造成国家在监管上的困难。同时因为各文交所多画地为牢，将使得有限的文化交易量被切割在六十多家，每一家都吃不饱，无法取得规模效益；另外，每个交易所的成立都要花费巨大的成本，这些成本是重叠的，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

　　其次，从人力资源储备上来看，也是很欠缺的。目前，既懂文化又懂交易所的人我认为不超过20个，与证券市场的精英们相比微不足道，何况将这20个人分散到全国全国60多家文交所，如何让他们做出精度高、严密的、科学的交易模式呢？

　　再次，交易所的建立还是需要有基础配套的，在目前产权不明确、估价无体系、鉴定无标准、中介机构缺位、市场主体发育不良的现状下，就直接奔向份额化，我认为是不可行的。如果非要在现阶段起动文化资产证券化，就好像是说跑道没有建立就想起飞，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机毁人亡，要么强行起飞以后不可能降落。

　　目前，各地文交所的成立，只反映了各地对文化体制改革的一种内心拥护和占位冲动。

　　树立诚信是交易所的首要任务

　　雅昌艺术网：您认为，如果要建立交易所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彭中天：我认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树立诚信。交易所最大的财富和风险就是诚信，艺术产业的相关利益方，参与其中的投资者、中介、银行都信任这个模式，都愿意参与这个游戏，交易所才能够生存。

　　雅昌艺术网：现在诚信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如何在文化行业内树立诚信呢？

　　彭中天：确实，目前诚信是一个社会问题，短期内无法全面改变，但局部是可以改变的。交易所本身就是一种通过制度的制定，法律的约束形成了一个特定的讲规矩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在社会普遍诚信不足的时候越需要交易所这种形态。例如上市公司就提供一个公众的平台，只要在这里上市就在公众的监督之下，可以让公司更讲诚信，老百姓就追捧你，公司的价值就上升，所以上市公司的价值是通过股价来体现的，非上市公司只能按财务报表中的净资产，它们之间经常会相差几十倍，这就是诚信打造的价值。

　　说到底交易所就是通过建立诚信认证体系来获得社会各届认可，不懂得这一点千万别碰交易所。